《许你万家灯火》：寻找工业题材硬核底色下的烟火温情

《许你万家灯火》以几代核工业人从引进、消化吸收到完全自主创新的奋斗史谋篇布局，以核电科研“卡脖子”问题为始，在多维核关系的横纵网络中，不断制造矛盾、展现矛盾以及解决矛盾，进而奏响几代核工业人与国家核电工业同构的强核交响乐。图为《许你万家灯火》海报

潘丹丹

剧名从《硬核时代》到《许你万家灯火》的变更，传递了整部剧想要传达的匠心立意。相比《硬核时代》烘托工业题材惯有的磅礴底气，《许你万家灯火》则以坚定的气质语态，蕴含或繁星闪烁、或明光辉煌的柔情暖意。但无论称谓，该剧都找到了工业题材“硬核”底色下的烟火温情，通过讲述三代核工业人近40年的核事业奋斗历程，背后映射出一以贯之的“铸大国重器，挺民族脊梁”的时代主题。

再说故事：

新瓶装旧酒与工业剧的类型突围

自我国影视剧诞生之始，工业剧就是中国式故事重要的言说素材。从题材谱系看，工业剧既经历八九十年代的蓬勃发轫期，也遭遇新世纪以降的没落边缘期。然而近几年，《火红年华》《逐梦蓝天》《麓山之歌》《沸腾人生》的热播效应，拾捡起被大众暂时“遗忘”的工业记忆。

谈及工业剧的重新回归，首要直面的问题：如何建构好工业故事与当下语境的真实联系？以上热播工业剧采取切片式创作原则，将不同工业“小类”的发展境况注入当下“中国故事”的整体话语之中，赋予工业剧投射现实世界的合理意义。

就《许你万家灯火》而言，无论是聚焦对象“核工业”，还是故事脉络长达几十年之久，都让该剧被烙印上典型的“硬核”工业气息。这种“硬核”产生的距离感，在新瓶装旧酒的创新表达中，重新唤起观众对“旧”题材的深远情感，同时也建立“新”工业与大众的共时记忆。不可否认，工业本身就是冷门、高深、隐蔽的门类领域，但也正是这份“陌生感”让观众对工业重器充满好奇心与窥探欲。在该剧的故事群落中，有工业题材惯用的历史回溯视角，串联起国家向前与工业崛起的奋进之路，但较其他工业剧，当代职场秩序是该剧重点叙述的故事面向。于是年代记忆与职场处境并置于叙事的表达之中，让观众感触工业题材超越类型框架的可能。

具体表现在，该剧故事段落经历上世纪80年代、90年代、2010年左右以及正当下，不同于以往工业剧刻意沉浸年代感，而存有将不同历史阶段同质模糊化之嫌，该剧依据不同年代的现实氛围，抓取差异化、合理性的时空线索，让核工业故事在历史与当下之间流畅过渡。同时，该剧故事进入新世纪后，核工业的“神秘感”通过详略得当的职场段落逐渐具象化、生活化，无论是材料所的试验过程、CP1000攻关小组的方案讨论、还是操纵员的严格培训机制，当代青年“社畜”在诸如此类的职场空间中，都可以找到可感受、可共鸣的当代职场真实写照。可见，时代的社会思潮、物质现实拓宽工业剧创作的灵感与认知，促使其具备突破题材本身局限的无限潜能，实现工业类型的实践突围。

全景叙事：

铺展核关系网与构筑中国式情感

一部着重颂扬中国核电科研人员的攻坚克难的现实工业剧，如何通过有限的篇幅展现出核工业系统内众多的群体样貌，同时还要确保剧中角色行动的合理性与生活性？在以往的工业剧中，不乏戏剧的叙事魅力隐没在冰冷的科普知识之下，从而丧失戏剧结构、人物塑造的能力技巧。《许你万家灯火》在宏观叙事上，以几代核工业人从引进、消化吸收到完全自主创新的奋斗史谋篇布局，但在微观处，通过铺展核电工业覆盖全领域、多支线的关系图谱，以核电科研“卡脖子”问题为始，在多维“核”关系的横纵网络中，不断制造矛盾、展现矛盾以及解决矛盾，进而奏响几代核工业人与国家核电工业同构的强核交响乐。

剧中主要展现了中国与国外核工业的竞争关系，核工业内部系统的部门、同事关系，核工业人家庭的亲情关系，几组关系网络彼此交织统一于三代核工业人的命运选择之中。“核二代”叶佳明、林天诚、孟志远组成的“三剑客”，分处在中国核电工业的不同环节部门，他们的价值选择构筑着“核三代”林奇、叶启辰、孟晓薇的核事业理想。孟晓薇执意当操纵员，是立志实现孟志远的遗愿，叶启辰回国是认为叶佳明需要他，而林奇回国是想修补林天诚“逃兵”的大众印象。可见“核三代”不仅接力“核二代”的事业理想，更以一种超越者的姿态，完成先辈们未竟的核工业抱负。无论是展现两代核工业人间的亲情矛盾，还是“核三代”初入职场的横冲直撞，最终传达的是几代核工业人在属于自己的合适位置上，为中国核电事业砥砺前行、永续传承。

毫无疑问，“核三代”占据故事关系网中的核心位置，林奇、叶启辰、孟晓薇提供中国青年的三种状态：爽利活络、稳重执拗、刚烈坚韧。他们性格不同，岗位不同、选择不同，却有着为中国核工业挥洒热血的共通理想。通过“核三代”的行动逻辑与成长走向，《许你万家灯火》给予观众多元的情绪入口，实现与“核三代”的价值链接、情感共鸣，最终传达青年向上，国家向前的精神内涵。

全领域、多支线的关系网络背后折射出中国式的情感图谱。中国式的情感是内敛、含蓄甚至是稍显笨拙不善表达，但是却有十分深沉的醇化守护。该剧通过展现夫妻情、父子情、战友情和师徒情等，将中国式情感的全貌，在静水流深的隐忍关怀中，做出了酣畅淋漓的艺术表达。此外，围绕核工业一系列“卡脖子”问题，各项目组为增加科研经费、研究资金展开的“斗智斗勇”情节，不仅使核工业系统增添些许烟火气与人情味，还让诸如许济川、钟大功、武江汉等次要人物背后的中国式众生相跃然纸上，全景开掘工业题材丰沛的叙事表现空间。

复刻意象：

融贯核记忆与走近核重器

工业剧通常以工业场景、工业标志事件以及工业重器等典型意象强化题材的内容显示度。《许你万家灯火》围绕秦昌核电站建设拉开故事的序幕，选择通过复刻、还原中国核工业不同层面的多维意象，将故事落脚到生活细微处，让有关核工业的故事存有生活的柔情似水。

剧组在中国核动力的发源地——〇动力院九〇九基地内置景，打造包括第一座陆上模式堆主控室、核电大院、核电办公楼、核电家属楼、零号点、医院、图书馆、大礼堂等布景。这些办公与生活场所虽浸染着核工业人的独有气息，但却整合于统一的时代氛围之中，于是当观众看到充满年代感的医院、图书馆、篮球场时，核工业人的“私人记忆”就拓展为与观众共享的“公共记忆”。同时，该剧将1997年提出“177堆芯”到CP1000技术研发再到最终“华龙一号”诞生的历史记忆串联，期间还穿插切尔诺贝利核事故、福岛核事故等国际重大核事件，以历史核工业发展过程的真实事件，寻找创作团队、核工业人以及观众共有的核记忆。

机器不仅是核工业的启动器，更是现代工业体系中的血肉筋骨，在工业剧中，高精尖机器建构起耀眼璀璨的视觉奇观，也传达了现代工业特有的工业之美。《许你万家灯火》在真正走近核重器的同时，又没有停留于“只见机器不见人”的冰冷创作层。首先该剧通过复刻1:1反应堆陆上模式堆主控室、蒸汽发生器、核电站施工现场等场景，高度还原核工业人的研发环境和核重器原貌。其次，解决好人与机器的位置距离。剧中林奇加入蒸汽攻关小组后，首次见到庞然大物“蒸汽发生器”时的震撼，直至后面在45℃高温的压力容器中记录数据长达60多分钟；以及孟晓薇作为罕见的女“黄金人”，从刚上操纵台的慌乱恐惧到后面操作指挥的游刃有余，人与机器的关系逐渐从仰视凝望转换为共融共生。

毋庸讳言，《许你万家灯火》就播出情况看，其市场热度、收视表现未达到预期效果。一方面，主要角色的人格魅力、以及戏剧的节奏张力方面稍显不足，致使一些生活流桥段稍显沉闷、冗长；另一方面，纵览当前工业剧的类型生态，狭窄的潜在受众群仍待革新的创作方法论加以纾困与拓宽。而以工匠精神践行艺术使命，依旧是工业剧创作的题中之义。

来源：文汇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