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流量如潮般袭上一群哲学系硕博士

海报新闻首席记者 张稳 实习生 牛亚琪 报道

流量来袭，胖达（化名）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当网红的感觉。

“出圈”源于六月初开始的一个看似“非同寻常”的举动，作为一名中山大学的应届哲学硕士毕业生，胖达在毕业后选择摆摊卖烤肠，和他同行的，还有另外七八名哲学硕士甚至博士生，他们有的还在校，有的已经毕业。

流量汹涌，因何而来？是带着名校光环、高学历的他们，做了很多人想做而不敢去做的事，引起的情感共鸣？还是巨大的学历反差之下，众多网友关于“不务正业”“学历浪费”的批评和质疑？我们不得而知，或许两者兼而有之。

唯一能够确定的是，流量之于胖达，就像个不速之客。“来得快去得也快，考验着我们的定力和初心。但我们也知道，流量只是表面的热闹，真正重要的是内心的思考和沉淀。”

正在摆摊卖烤肠的胖达

“非同寻常”的举动

摆摊的念头是在五月份就有的，只是想做些有意思的事情，无关于其他，但却和一个学长一拍即合。彼时，胖达还在忙毕业的各种事情，有想法但没有太上心。

其实，也无需过多的准备，无非是通过闲鱼、淘宝购买了烤肠机、电动车，投入不过一两千元。第一次摆摊定在了六月初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。

“紧张！”胖达如此形容自己的第一次摆摊经历。一行四人带着设备、原材料，甚至还准备了音响设备播放歌曲，但还是忘了准备付款码，也没人好意思吆喝，每个人畏畏缩缩的，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。

“第一次摆摊的成果，就是发现摆摊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。”正如胖达说的那样，第一次摆摊的结果显而易见，两个小时烤了20根肠，却没有卖出去一根。“想象一下，4个壮汉站在那里，谁敢靠近？”

虽然出师不利，但并没有人放弃这件事，而是汲取经验，继续尝试。“学会做一件事，要先学会思考、反思。”

第一次出摊时的场景

如今，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，胖达和他的伙伴们总计出摊了20余次，除了在大学附近，也去过地铁口。一开始是每周三次，一般是周五和周末的晚上十点到十二点，“平时白天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。”放暑假之后，则是每天晚上都会出摊。

只是，每天的收益也就只有一二十块钱。“还不够当天买西瓜吃呢。”

比起收益，刚开始摆摊时，他们也收获了不少意外惊喜，和来买烤肠的人（大部分是学生）可以像个朋友一样问候、聊天。“不知道谁会突然蹦出一个新点子，就觉得挺有意思。”

因为期待着未知，陌生之间有了共鸣和共同话题，人和人之间链接了起来，虽然最短时间可能只是：从买一根烤肠，到吃掉烤肠的时间。

出摊的这一个多月，也不免会遇到一些困难。比如有些时候犯了懒病不想去，就互相叫一声，一个人动其他人也就动了起来。

不过，他们倒是不害怕遇到熟人。“如果熟人不去，都要把他拉着去，驻场助威。”

他们还制作了一张广告牌：中大哲学吗喽烤肠。吗喽，四川方言里“猴子”的意思，“打工人的自我调侃。”

广告牌为他们在夜市上带来了最初的关注度，偶尔会有人略带惊讶地问一句：中山大学的毕业生还来摆摊吗？但对于大部分摊贩而言，他们并没有很特别，兴许是摊贩们见得多了。

也或许是摊贩们明白，胖达他们卖烤肠的举动，并非真的想以摆摊为生。

正如胖达目前的工作，针对哲学的考研辅导，时间相对宽松和自由。摆摊卖烤肠，给了他换一个环境聊天、解压、认识不同人的方式。“这也能让自己的时间有意义的度过，不至于盯着冰冷的手机浪费时间。”

当流量突然袭来

中山大学毕业典礼前夕，邀请毕业生拍摄视频提供素材，胖达也在邀请之列。胖达将自己摆摊卖烤肠的视频素材提供给了学校，同时也上传到了社交平台，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。

视频里的胖达，眼睛里有光，那是一个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的状态，他说这是人生极难得的事情。“卖烤肠这件事，让自己的精神愉悦，三五好友，做点体力工作，缓解压力，见识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人生，也能聊聊哲学的话题。”

七月初，胖达第一次接受媒体采访，报道刊发后，迅速出圈，各大网站、社交平台开始疯传他们摆摊卖烤肠的视频。

走红之后，胖达和其他伙伴一起接受媒体采访

火到了什么地步？

“我的图片开始在网上疯传，感觉就像做梦一样，这种感觉一点都不真实。”胖达甚至收到了十几年没联系的同学发的消息。“上新闻唯一的价值，就是把多年老友都‘炸’出来了。”

在毕业的聚餐中，胖达的一位老师甚至在餐桌上提起：你卖烤肠的视频很火啊！那不是一种怀疑，更不是一种可惜，而是很欣慰。胖达的父母也认为，自己的孩子真正获得了精神上的满足。胖达坦言，父母在工作、学习和生活中一直是这种温和的态度，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自由随心。

视频火了以后，也会有朋友来问胖达，打算以后去哪工作？打不打算考编考公等等。胖达的回应很简单，“就业可以是很多元的选择，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，那就用行动告诉他们吧。”

视频的迅速传播，舆论场中开始出现一些不同的声音，“高学历”“就业”“学历浪费”甚至“不务正业”等字眼开始出现在评论区。

对于那些难听的声音，胖达一开始也会生气，但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太在意了。“你看他们一眼就输了，因为他们只想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一面。”

胖达也坦言，视频出圈之后，让他“体验了一把当名人的感觉”，“感觉还不错，能引起广泛的关注和讨论，也给自己卖烤肠赋予了更深层的意义。”

但除此之外，没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额外的变化，也没有给他的工作带来助益，毕竟今年的考研辅导招生期已经过了。“至于明年，网上的流量，正如你方唱罢我登场，可能一个月之后就没有人再记得我们了，更何况是一年之后。”

胖达说，流量就像是买彩票一样，面临着很多的不确定性，他也不会在火了之后开直播。“一个月以后，网上关于我的视频还会有，但是谁还会记得？我也有自己的工作，目前我想把当下的工作做好，卖烤肠也继续进行。”

其实，“火”了之后，曾有一些卖烤肠的商家找到他们，说要免费送他们一万根烤肠，既是资助也是免费打广告，但他们回绝了，因为觉得这样会跟最开始的想法有出入，他们还是希望能保持最初的想法。

胖达甚至调侃道：“收获就是，火了也不一定能够当网红挣大钱。”胖达告诉记者，网上很多人说这是一种体验行动，但是他现在更愿意归结为一次冒险性的体验，“因为的确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，也表达了自己的人生态度。”

旁人通过网络看到了潮水般袭来的流量，但胖达感受到的是，他们作为新手才开始熟悉出摊以及和烤肠相关的事项，才渐渐能适应行人的驻足、侧目、欣喜、犹疑与怯惧，才有一点底气和胆量敞开心扉来回应同学们的热情和善意。

采访中，提及在评论区出现的“学历浪费”一词时，胖达有些激动，但很快平静下来。

他觉得，教育不应被赋予那么多的功利性，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赚钱。“有些时候读书可以就是为了读书，即便是我们去很普通的岗位工作，也能够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，总是要有这样一些人去做。我们不要总是问一个人应该去做什么，一个人必须去做什么，还应该考虑一下，一个人想要去做什么，这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谈及未来，胖达说，摆摊卖烤肠这件事他会继续做下去，因为这是一件宣示自己人生态度的事。“生活总得继续，要么以一种积极的方式投入生活，要么被生活拉着走。十年之后，想起当初毕业的时候还上过一次热搜，我觉得还是可以拿出来吹吹牛的。”

对于很多网友提出的，羡慕他们想做就去做的勇气，胖达表示，摆摊只是一个形式，主要是能够转变自己看待世界、对待生活的方式，人生不只有一种固定的模式，硕博生只是一个阶段，一个过去的身份，人生不只有这一部分，为什么不可以尝试自己想做的事情呢？

撕掉自己身上的标签，可以做很多事情，可能会收获很多未知的惊喜，也可能不会，但谁知道呢？

来源：海报新闻